他家是真穷,屋里看起来宽敞整洁,却是家徒四壁,别说家用电器,就连一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;李斌的妹妹十三四岁了,还像棵豆芽菜似的,长期的营养不良看着都心疼,穿的也是李斌剩下来的衣服。
我一点也不嫌弃他们家的生活条件,相反,这满目的青山碧水和田间地头,让我的心境无比安宁。痛失友人的创伤,也一点点地愈合。
但,这伤痛深入灵魂,它只会减轻,永远不会消失......
农村人淳朴的待客热情,一般人还真吃不消,本打算住几天就走,李老爷子却一天一天地挽留我们。
李斌退伍后,李老爷子本想留他在家里务农。家里就老爷子这半个劳动力,上次手术后他的病情虽然控制住了,依然干不了太重的劳力活儿。李斌出去当兵这几年,家里的田地大部分都是包给别人去做。
他倒也开通,听说我想叫李斌一起去做木材生意,三言两语就同意了。
“叔,我们真的要走了,这几天已经很麻烦你们了!”
“麻烦什么啊?都是自家人。你看我豆子都泡好了,明天吃了豆花再走!”
每次要走,李老爷子都说同样的话。今天说豆子泡好了,明天说刚杀了鸡,后天又说已经托人去街上买肉去了......每当这时候,小妹也会哭哭啼啼的不让李斌走。
“谢谢叔,我们真不吃了,再待下去,把生意都耽误了!”我煞有其事地说。
“爸,你让我们走吧,要不一会儿小妹放学回来又走不了了。”
好说歹说,又扯上了莫须有的生意,老爷子总算放行了。临行时,他拎出早已准备好的几个蛇皮袋,豆子,花生,还有一块挂在灶前两年多的老腊肉,不由分说就塞到了我手里。
“小龙啊,让你见笑了,家里没什么好东西,自家地里的一些小玩意儿,带回去给你爸妈尝尝。”
老爷子又看向李斌,郑重其事说道:“记住了,龙健是咱家的恩人,要没有他,你回来还能不能看见老汉我还两说呢!跟人在外面做生意勤快点,还是那句话:少说话,多做事!”
大客车缓缓启动,李老爷子的身影渐行渐远,我感觉到了沉甸甸的责任。又一个朋友跟着我进入了蓝道,一起面对那波诡云谲的江湖。不知道对他来说,是福还是祸。
李斌说得对,人就是江湖,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冲突,既然没有退路,那就闯出一条血路!
李斌上车后一直闷不做声,手里拿着个行军壶,一口一口地抿着酒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苗瘸子也一样,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窗外。
再向虎山行,也许,大家的心里都有一些忐忑和期待吧!
酒哥的电话始终打不通,定好的第一站只能暂时放下。这样也好,在川南找点小牌局先玩着,顺便在家里多陪陪老头老太太。不行就找甄老三合作,他的路子广,说不定能帮忙联系上好牌局。
回到出租屋,李斌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屋子。别看他是个农村孩子,从小的家庭教育,再加上部队里几年的熏陶,他在卫生方面比我这种城里人还要讲究。
很快,乱七八糟的屋子被整理得井井有条。
“瘸子,你要再把臭袜子丢客厅里,老子锤你啊!”
“瘸子,老子要再看见你往地上扔烟头,锤不死你!”
“瘸子,买菜去!”
李斌对苗瘸子一直都没有好脸色,李二狼的死是他心中过不去的坎。在他看来,李二狼完全是苗瘸子的替死鬼,所以,他把怨气都发到了苗瘸子身上。
你别说,苗瘸子就吃他这一套,别看他有时跟我嬉皮笑脸的,面对李斌,他连嘴都不敢还。
“先别收拾了,咱们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走。”
“我不懂,你安排就行!”李斌抹了抹额头的汗水,头也不回地说道。
“龙哥,反正联系不上酒哥,要不我跟老陈联系一下,我有他呼机号。”
老陈是酒哥的朋友,物资局的一个经理,上次酒哥带苗瘸子去物资局的牌局时,就是这个老陈联系的。
“不行!蓝道的规矩不能坏,别人怎么做我不管,咱们决不能做翻墙或者藏私的事儿!”我瞪了他一眼,说道。
“可是......”
“可什么是啊?听龙健的,我也觉得应该按规矩来!”
“这样吧,明天从胖妹儿那儿回来,我先去找一趟甄老三,他手里局多。不过,酒哥联系不上了,他怎么也不回电话了呢?”
“龙哥,该不会酒哥看咱们没回话,叫着甄老三去玩了吧?”苗瘸子冷不丁问道。
苗瘸子鬼精鬼精的,还真有可能是他说的那种情况。卫星城的牌局我还在赌场的时候酒哥就念叨过,只是我这边一直没松口。我出事儿后,他又想叫苗瘸子去,也没得到肯定的回答。苗瘸子说酒哥当时催得很急,说是几十万输赢的大牌局。现在看来,他多半是把甄老三叫去了。
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,就错失了一场大牌局。不过,我倒不担心没有牌玩,牌局肯定是有的,只是玩得小一些罢了。
这两年赌博之风大振,喜欢诈金花的人很多,它几乎成了整个川省赌徒们除了麻将之外,最热衷的赌博项目。上次二宝子就说让我去他亲戚那里玩十块钱底的金花,德哥手里也有一些牌局,就连我们厂里的麻将馆,每天晚上也会组织一块钱底的小金花局。
“别管了,明天先去看胖妹儿,回来再商量。”我一锤定音。不管怎么说,胖妹这一关我必须要过。
看见胖妹时,我有些心虚,这几天我迟迟不来她家,就是害怕面对她悲痛和无辜的眼神。
胖妹抱着孩子,坐在烟摊前,白体恤衫油渍麻花的,有饭粒和汤汁,也有奶渍。一个人既带孩子又持家,真是苦了她了。
“龙哥来了!战战,让你干爹抱抱!”一见面,并没有出现我想象中的尴尬情景。胖妹没有埋怨和责问,反而笑着把孩子抱了起来。
三个人同时伸出了手。回过神来后,李斌和苗瘸子尴尬地摸了摸孩子就缩回手。
李二狼这龟儿子,是个朋友就给孩子认干爹!看来不光我和苗瘸子,李斌也成了孩子的干爹。
“人家说的是让龙健抱,你伸个屁的手?”李斌瞪了苗瘸子一眼。
“你不也伸手了吗?”苗瘸子嘟囔着。
“再顶嘴老子锤你!”
小战战不认生,到我怀里拱了拱,没有找到他最喜欢的东西后,这才咧嘴哭了起来。看着怀里的小宝贝,我又想起当初我们在出租屋一起给孩子取名字的情景......
我强行把快要溢出的泪水憋了回来。胖妹好不容易走出阴影,我不想惹得大家都难受。
“龙哥,李顺走之前一直都念叨你的好,其实那事儿不怪你,都是命!”胖妹开了口。
“还有,别再给我钱了,你们一个个都还没结婚,不留点老婆本儿吗?放心吧,再苦再难我也能把战战带大。”
“赌场赔了你多少钱?”我问道。
当初在警局问话的时候我选择妥协,一是怕牵连到我的家人,二就是他们答应赔钱给胖妹。说是人道赔偿,但具体赔多少,什么时候赔,我无从知道。
“之前那些人不好说话,又是恐吓又是威胁的,只赔几千块钱。后来那个女老板回来,给了我三万。”
胖妹说女老板肯定就是娇娇姐,别看这疯婆娘和五爷他们斗起来六亲不认,但她有良心,有底线。
在这个年代,三万块钱的死亡赔偿金不算少。工地上摔死一个人顶多也就赔一两万了事儿,要不是因为赌场的事情见不得光,五爷他们估计一分钱都不想赔。
在胖妹家待了大半天,大家都在可以避免提及李二狼,逝者已逝,活着的人还要为自己的责任而活着。
从胖妹家回来后,我去了一趟甄老三家,他老婆支支吾吾半天,一会儿说甄老三回乡下老家了,一会儿又说跟朋友出去旅游了。
看来事情和苗瘸子说的一样,他跟酒哥去卫星城了!
正准备给德哥打个电话,问问他有没有合适的牌局,突然收到家里的传呼。
电话是家门口的小卖店打来的,该不是老爷子叫我回去吃晚饭吧?
陈幺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,很急促:“二娃,赶紧回来一趟,你黄三孃的麻将馆进老千了!”
麻将馆进老千了?一听这事儿,我就忍不住想笑。
家门口那几个麻将馆玩得不大,玩牌的的都是厂里的职工和职工家属,这样的小场子怎么可能有老千惦记?再说了,明知道对方是老千,把他们赶走或者不跟他们玩不就行了吗?
“赶不走,那帮小子可横了,听说是什么海哥的兄弟!”
什么?海哥的兄弟?
放下电话,我觉得有些棘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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